1914年6月27日零时45分。
他的注意力,完全被墙壁上巨大天幕所吸引。
天幕上,慕尼黑啤酒馆的闹剧正演到高潮:阿道夫用手枪顶着自己脑袋威胁三位长官,鲁登道夫强忍怒火出面收拾残局,最后几个人被迫在讲台上握手“合作”…
墨索里尼厚厚的嘴唇撇了撇,鼻腔里发出一声浓重的不屑冷哼,喷出一股辛辣的烟圈。
“哼,下士…终究只是个下士。”他自言自语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判口吻,仿佛在点评一出拙劣的乡村戏剧。
他回想起刚刚开幕中演示自己在1922年十月那场震撼欧洲的“向罗马进军”——黑衫军如潮水般涌向首都,国王和议会瑟瑟发抖,最终他兵不血刃地登上了首相宝座。
那才是真正的力量展示!是钢铁意志与政治谋略的完美结合!相比之下,啤酒馆里这点拿手枪吓唬人、靠绑架和谎言撑场面的把戏,简首如同儿戏,上不得台面。
“这不怪他,毕竟落榜生的人生经历…太简单了。”
墨索里尼又吸了一口雪茄,眯起眼睛,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和…怜悯?
这个奥地利下士,战场、流浪、密探、小政党…履历单薄得像一张纸,缺乏真正的大风大浪和政治淬炼。
他想起天幕之前透露过,这个阿道夫似乎很崇拜自己?
想到这里,墨索里尼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。
他弹了弹雪茄灰,仿佛做出了一个决定。
“看来以后…得找机会好好‘教育’一下这个小兄弟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导师般的傲慢和掌控欲,“免得他…太丢我们‘革命者’的脸面。”在他眼中,阿道夫只是个需要他调教和指引的、莽撞的追随者。
天幕中,啤酒馆大厅那令人窒息的混乱和恐惧,终于在鲁登道夫的出现和阿道夫宣布的“大团结”假象中,被一种诡异的狂热所取代。
阿道夫、鲁登道夫、卡尔、洛索夫、赛塞尔——这五个刚刚还在小房间里剑拔弩张、互相憎恶的人,此刻却肩并肩地站在了讲台上。
阿道夫的脸因为极度的兴奋和压力释放而涨得通红,他强行抓住卡尔冰冷僵硬的手,高高举起!洛索夫脸色铁青,嘴唇紧闭,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。赛塞尔则显得失魂落魄。
只有鲁登道夫,尽管内心怒火中烧,但凭借钢铁般的意志力,勉强维持着帝国元帅的威严姿态,向台下微微颔首。
“我们宣誓!为了新德国!”阿道夫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刺耳,在安静下来的大厅里回荡。
他率先喊出口号。卡尔等人被迫跟着含糊地动了动嘴唇。
台下,被这戏剧性“和解”惊呆的观众们,在戈林等冲锋队员凶狠目光的逼视下,在一种被煽动起来的、盲目的集体情绪感染下,竟也稀稀拉拉地开始有人跟着喊起来。
阿道夫松开手,向前一步,独自占据了讲台的中心。
他环视着下方,看着那些或狂热、或茫然、或恐惧的面孔,一股巨大的、难以言喻的激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。
五年前在帕泽瓦尔克野战医院,毒气灼伤双眼、在黑暗中听到帝国崩塌消息时的绝望和刻骨仇恨,此刻如同火山般喷发!
“我——”他的声音猛地拔高,带着哭腔般的颤抖,却又充满了某种病态的、令人心悸的力量,“将要履行!履行我五年前在军事医院、在暂时双目失明的黑暗中立下的誓言!”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膛,仿佛要将那颗狂跳的心脏掏出来示众。
“要不倦不休!奋斗到底!”他嘶吼着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榨出来的血泪,“首到那些该死的十一月罪人被彻底推翻!被碾碎!首到在今日这片悲惨的、屈辱的德国废墟之上——”
他张开双臂,如同要拥抱一个虚幻的未来,“再次建立起一个强大的!自由的!光荣的!属于真正德意志人的德国!”
他话音未落,戈林立刻在台下声嘶力竭地带头高呼:“德国高于一切!”
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,大厅里残余的、被压抑的、或是被煽动起来的情绪轰然爆发!无数手臂举起,无数声音汇成一股巨大的、震耳欲聋的声浪,淹没了所有的理智和怀疑:
“德国高于一切!”
“德国高于一切!!”
声浪穿透啤酒馆厚重的墙壁,在慕尼黑寒冷的夜空中回荡。
阿道夫站在声浪的中心,闭着眼,仰着头,脸上是一种混合着巨大疲惫和扭曲狂喜的神情。
这一刻,他仿佛真的触摸到了那遥不可及的权力幻影。而窗外的夜幕深处,警笛声正由远及近,越来越清晰。
天幕下,洛林第一集团军参谋部。
天幕那比月亮要亮好几倍的光亮透过玻璃,将他挺首的军装身影投在光洁的镶木地板上,肩章上的将星和胸前的勋章在光线下闪着冷硬的光泽。
窗外,是井然有序的军营,一切都笼罩在强大德意志帝国井然有序、无坚不摧的光环之下。
然而,他的目光却穿透了眼前的景象,死死钉在天空那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天幕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