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瑾的泪水很快将“死因不详”四个字晕成一片模糊的墨痕。
承瑾突然想起那天在锦绣前程绣庄打听货商时,有人被杀……
是那天发现被杀?
还是之前被杀?
还是后来被杀?
乱世之中,人命轻得像风中的草,多少人消失得无声无息,连姓名都留不下。
在她望着赵桓,鬓角还沾着未拭去的尘土,想起他临走时说的“等朕回来”,心口像快要被石头堵住,沉闷得慌。
“那胡姓货商的家人……就没说别的?”承瑾的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,指尖反反复复摩挲卷宗的边缘,犹如这样就能从纸页里榨来真相。
“货商的家人什么都不知情,一无所获。”赵桓轻声道。
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,承瑾忽然想起掌事宫女的供词——“绣品里藏着前朝秘闻”。
“那名掌事宫女的供词说韦贤妃娘娘宫中的《百花争艳》藏着前朝密闻。怎么会呢?奴婢以性命担保奴婢绣的绣品是干干净净的。”承瑾说道,她说话的逻辑清晰,每句话都经过推敲,条理分明不拖沓。
“朕明白。”
“陛下可否容许奴婢出宫一趟?”承瑾执意的眼神望着赵桓。
“你出宫有何事?”赵桓关心地问道,“你要自己去找韦贤妃害你家人的证据?”
“是的。”承瑾毫不隐瞒道。
“宫外现如今民生凋敝,社会动荡,你一个女子出宫太危险了。”赵桓担忧道。
“奴婢不怕。只要陛下许可,不然,奴婢今后怕是抱憾终身。”承瑾抬眼时,泪眼婆娑。
想必眼泪是有用的,只见赵桓叹道,“那朕让两名侍卫保护你,随你出宫护你安全。”
“奴婢叩谢陛下圣恩!”承瑾喜极而泣。
一轮弯月斜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,像被巧手裁过的银钩,细细弯弯地悬在龙德宫的飞檐之上。月轮边缘泛着浅浅的光晕,将疏朗的云絮染成半透明的纱,微风拂过之处,云影在月前轻轻飘移,时而遮去小半清辉,时而让银钩完全显露,犹如在夜空里轻轻摇晃的玉石。
赵桓饮了两杯茶,直到戌时三刻时,才起身离开。
待赵桓走后,她颤抖着解开怀中的《百花争艳》图,生绢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,各色花卉栩栩如生。
她将绣品铺在桌案上,指尖顺着花蕊的纹路细细抚摸。
韦贤妃宫中的《百花争艳》是她承瑾一针一线绣成的,绝不会有错的。
承瑾洗漱后躺在床上,又从枕下摸出北斗七星纹,她静下心来感受靛蓝布巾攥在手心,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北斗七星纹。粗糙的布面上,天枢、天璇、天玑、天权四颗星组成的斗魁沉甸甸压在掌心,玉衡、开阳、摇光连成的斗柄顺着指缝蜿蜒,像握着一把能丈量夜空的尺子。
熄灭烛火躺到床上。窗外的的墨色夜空。星星疏疏落落,不及月初时繁密,却比满月夜更显分明,在弯弯月儿旁不远处眨着微光,与宫墙檐角的铜铃、街巷残留的灯笼余光遥遥相对。
夜空干净得没有一丝杂尘,连风都带着秋夜的凉意,吹得月色愈发清冽,落在宫苑的梧桐叶上、朱红宫墙上,让这看似平静的夜色里,更添了几分寂寥与沉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