哪怕只是一旁拿酒的小内侍,笔下也带着三分神情和七分气韵。赵桓一眼扫过,竟连他自己在画中神情的那种半醉不醉的味儿,都被捕捉得分毫不差。
他沉默片刻,忽而笑道:“看来朕方才还真是高估你了。”
许敬德拱手:“陛下谬赞。”
“错了,错的不是赞你多了。”赵桓慢慢道,“而是少了。”
“原以为你只是个稳重的读书人,没想到你心里有月,有风,有光,有影。”他顿了顿,斜睨一眼笑道,“还能画得一手宫廷笔记。”
众臣闻言,皆大笑不止。
礼部尚书已拍着桌子连连点头:“好画!是好画啊!且不说技法如何,单是这份胆气与章法,足见心性不俗。”
夜宴散得晚,御花园灯火渐息,帷幔低垂,宫人收拾完最后一张桌几,已是三更时分。
赵桓却并未立刻回寝殿,而是转向内苑,脚步稳稳地,像是还有话要讲,还有事要谈。
史芸早就等在殿中,她今日穿了件浅绣芙蓉的轻袍,坐在香炉旁边,正用银箸拨着炭火。见他进来,也不多礼,只随意一笑:“怎么,今晚喝多了?”
“倒也不算。”赵桓解下外袍,靠坐在榻旁,捏着眉心轻声道:“醉得不是酒,是人。”
史芸抬眼:“你说许敬德?”
“嗯。”赵桓点头,眼里还残着些夜中余光,“那小子是个宝。”
他这话不是玩笑,而是真心。白日试答朝议,沉稳周密;夜间抚琴作画,气定神闲。别人是来赴宴的,他像是从容观局,外柔内刚,不动声色地把整场戏演成了自己的入场式。
史芸轻轻一笑,语气半玩笑半认真:“那你准备怎么办?把他收了?”
“明日早朝,我便开口同许茂提亲。”赵桓神色淡定得很,语气却极认真,“这人,我要捧起来。”
史芸挑眉,眼里划过一丝笑意,笑中带着点隐隐的满足和松口气:“你打定主意了?”
“打定了。”赵桓轻抿了一口温茶,声音落得很稳,“以他现在的心性与能力,若放在外面,不过是个好秀才;可若入我中宫,走得近了,心气稳得住,将来或许能成国之梁柱。”
“再说了,”他顿了顿,侧头看她一眼,“你一直担心储位之事无解,我现在给你一个答复。”
“若许敬德入宫,许家归我心腹,东宫将来,便也有了根基。”
史芸看着他,一时无言。
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,这位陛下,比历代天子更懂分寸、更会布局。他说要挑人,不会单看家世,也不只看才艺,他挑的是心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她轻声笑了笑,“他若真是你要的人,那我也无话可说。”
赵桓微微点头,起身离席,看着帘外的一轮明月低声道:“明日朝堂,我来牵这条红线。”
翌日,金銮殿上。
文武百官列班而立,一应奏报例行而过。赵桓今日显得心情颇佳,整个人意气风发,待最后一道折子批完,他不急着退朝,反倒眸光一扫,在群臣中寻了一眼。
“许卿。”
许茂从容出列:“臣在。”
赵桓点点头,语气忽而一变:“昨日之宴,诸卿皆在。有人说,赏画三分赏技,七分赏心。许郎之子,心静如水,技艺入骨,朕看得极是欢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