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茂低头听得这话,心中已是翻江倒海,脸上却稳若泰山,只郑重其事地俯身拜下:
“犬侄能得陛下赐红线之恩,乃许家百年不遇之幸,臣,谢恩。”
这话一出,朝堂上群臣心中俱是一紧。
这不是谢赏,而是谢恩,话里就带了承命的意思。许茂这老狐狸,脑子转得飞快,已经顺势把这桩亲事接了下来。
赵桓也不点破,只摆了摆手:“起来吧。”
许茂这才站起身,面上仍带着三分恭敬七分谨慎,又问了一句:“敢问陛下,这红线,牵向哪家贵女?”
这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,若牵得对了,那就不是亲事,是天命,是一场堂堂正正的政治联姻,是国策一环。
赵桓抬眼,语气从容淡定,慢条斯理地吐出一个名字:“陆道源之女,陆瑛。”
殿中安静了一瞬。
下一刻,有眼力见儿的老臣眼皮猛跳,连站姿都悄悄端正了几分。
许茂心头骤然一紧,但表面上却没露声色,只是拱手低声道:“陆侍郎之女?”
赵桓轻笑,点了点头。
“不错,就是那位陆侍郎。陆道源清廉正直,文武兼修,任吏部侍郎多年,操守人品皆堪为楷模。他家这位嫡女陆瑛……”
说到这儿,他语气微顿,嘴角微勾,语意一转,“年方十八,容貌出挑这是一说,但更难得的是,识大体、性情沉稳、琴书不辍。前些年还跟史芸在女学里一道讲课,连朕偶然翻她的几篇女论,也觉字字落稳,见识不俗。”
这话不光是评价,更是认可,是将来能配得起的昭告。
“陆家教女极严,从不轻许亲事。朕前些日子已与史芸商过,她也点头赞成。若许郎能成这门亲,那就是才女配良婿,琴瑟和鸣,再合适不过。”
他说得轻描淡写,语气不疾不徐,但落在群臣耳中,却如同重锤。
许敬德尚未封官,这婚事却是直接由天子出面牵成,连史贤妃都出面担保,女方还是吏部中坚、与国丈史澜私交深厚的陆道源之女。
这已经不是拔擢,而是造势。
许茂听得此处,哪还能不明白赵桓的深意。他心里震动归震动,表面却没有丝毫犹豫,恭敬地躬身再拜:“回陛下,犬侄得陛下如此垂爱,又蒙陆家垂青,实乃恩隆义厚、万载难逢。臣,谨代表许家,谢主隆恩。”
赵桓见许茂谢恩,眼中笑意略深,倒没急着顺势落槌,只是抬手虚扶了一下,语气缓了几分:“许卿不必太急着谢得这般重。”
他顿了顿,缓缓踱了几步,脚步声在金銮殿上清晰可闻。
“这门亲事,虽是朕亲点的红线,可红线归红线,真正的结,还得看两人自己愿不愿绑。”
此言一出,朝堂上气氛微变,不少大臣面上露出几分错愕。
皇帝赐婚,本就是无上荣耀,旁人求都求不来。现在陛下竟说,不会强求?
赵桓却像没看见众人的反应似的,自顾自说下去,语气从容如旧:“朕知道,这世上亲事多半讲门当户对,也常有长辈定夺,可再好的棋局,若落子者自己都不情愿,那最终只会是破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