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渊心里一动,刚要说话,就听官家继续道:“你既替他说话,想必是信得过他。那朕就给你个差事,蒋梅荪到京后,你去大理寺旁听时,提点提点他,看看他到底做出什么选择。”
马渊道:下官领旨
官家道:“别人的事情谈完了,让我们来谈谈你的事情,我这里有几封折子,是皇城司呈上来的,我给你看看上面的内容。吃完就扔了几道折子给马渊,折子散落在马渊面前。”
御书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,松烟墨的香气也变得滞重起来。马渊弯腰去捡那些散落的折子,手指触到纸页时,竟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。
最上面那本折子的封皮是暗黄色的,墨迹却新鲜得像是刚写就。他掀开第一页,“济宁侯府”“景国公府”几个字刺得人眼睛发疼,再往下看,“王映雪”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,狠狠扎进他心里。
“仓北帮”马渊喃喃念着这个名字,指尖划过那段描述——“每遇借贷者无力偿还,便纵恶奴强抢人丁,女子卖入勾栏,男子押去矿场,去年冬日至今,西城一带因还不起利钱家破人亡者,己逾三十户。”
他猛地攥紧了折子,纸页被捏出深深的褶皱。几个月前,他去窦府商议婚期,王映雪还拉着他的手笑说“以后都是一家人”,鬓边的珠花晃得人眼晕。
“啪嗒”一声,一滴冷汗落在折子上,晕开一小片墨迹。马渊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官袍早己湿透,贴在身上冰凉刺骨。他想起西城那些低矮的棚户,想起去年冬夜里听见的哭喊声,原来那些人间惨剧的背后,竟站着他未来的岳母。
“看清楚了?”官家的声音从上方传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,“这些折子,皇城司查了半年,人证物证俱全。你准岳母的手段,可比你想象的狠多了。”
马渊猛地跪倒在地,膝盖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:“臣臣不知”
“你当然不知,你知道个什么,你与窦府众人相识没几天就给朕下江南平叛去了,你父亲广平伯可能知道点什么,却还以为是小事,这是朕给你赐婚的窦明是不成了,她是王映雪的女儿,朕给她赐婚的消息传出去了,让百姓如何看待朕。朕做主把窦昭赐婚给你,窦明跟你做妾,你意下如何。”
“窦昭?”马渊喉咙发紧,膝盖在冰凉的金砖上硌得生疼,却浑然不觉。他猛地抬头,眼里满是错愕。
官家看着他失态的模样,忽然嗤笑一声,抬手敲了敲案上的奏折:“怎么,觉得委屈?”他俯身拿起一本窦府的卷宗,慢悠悠地翻着,“窦昭虽然在贞定田庄长大,却比她那个嫡母拎得清,半年前贞定大涝,她拿出大量钱财,米粮支援贞定百姓,才让百姓度过了最难过的时候。等到了朝廷的帮助。
马渊怔住了。窦昭原来还做过这些事情,救济百姓,造福乡里。心中对窦昭的排斥也慢慢去除了。
“你父亲当年替你求娶窦家女,原是看中窦家的那点文官人脉。”官家忽然话锋一转,拿起案边的茶盏抿了口,“可他没料到,王映雪早就把窦府翻了个个儿,连窦老家祖上留下的几处良田都抵押给了仓北帮。你那未来岳母的手,可比你想象的长多了。”
官家放下茶盏,声音里添了几分认真,“把窦昭指给你,一是全了你跟窦家最后一点体面,二来”他顿了顿,目光锐利起来,是查清楚放印子钱的事情,一举扫灭这颗毒瘤,顺便给朕把汴京城清洗一遍,看看这繁华的汴京里有多少魑魅魍魉。
马渊这才恍然,原来官家早己把前因后果都盘算得明明白白。赐婚窦昭,既是给了他一个不与罪臣牵连的体面,不过是裹在蜜糖里的利刃,他也不得不接下这桩烫手的差事。
他深吸一口气,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:“臣谢陛下体恤。只是窦明与臣情投意合,若以妾室之礼相待,未免折辱了她,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,改为平妻。”
官家看着他紧绷的肩背,忽然笑道:“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。罢了,就依你。回头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,把婚事办了。”
马渊再叩首时,鬓角的冷汗己顺着脖颈滑进官袍里,贴身的中衣湿了一片,贴在身上冰凉刺骨。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他与窦家的纠葛,再也不是简单的儿女情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