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仕洋的马车刚碾过庄府门前最后一块青石板,车帘外就传来铁甲摩擦的沉响。他撩开帘子一角,正撞见几十名庆历军官兵横持长枪,枪尖在日头下泛着冷光,将去路堵得严严实实。
“庄大人,请回府。”队头往前半步,玄色战袍上绣着的银线鹰徽晃得人眼晕,“广安伯有令,庄府上下即日起禁足,非陛下召见不得出府半步。”
庄仕洋气得手指发颤,他此刻正要带着金银去吏部尚书府求一条活路,哪肯罢休?“放肆!”他拍着车辕站起身,青缎官袍的下摆扫过车轮,“本官乃朝廷正七品编修,食君之禄为君分忧,你们算什么东西,也敢拦朝廷命官?”
队头垂着眼皮,语气听不出喜怒:“大人息怒,我等只是奉命行事。”
“奉谁的命?”庄仕洋往前凑了凑,鼻尖几乎要碰到对方胸前的甲片,“广安伯他不过是个领兵的武夫,也敢擅自囚禁文官?我这就去金銮殿参他一本,看陛下治不治他的僭越之罪!”
话音未落,队头身侧的数名士兵己握紧了枪杆,枪尾在青石板上磕出闷响。队头自己也缓缓将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,刀鞘与铁甲相碰,发出“咔”的轻响。
“大人,”他抬眼时,瞳仁里没半点温度,“皇命在此,我等不得不从。您若执意要走,便是抗旨。真动起手来,伤了大人的体面,我等担待不起,大人您也担待不起。”
庄仕洋被那眼神看得心头一寒。他活了三十余年,在翰林院见惯了文臣间的唇枪舌剑,却没见过这般带着血腥味的对峙。庆历军是江南叛乱之后调回京城的,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狠角色,真要动武,自己这把老骨头怕是经不起他们的一刀。
他盯着队头按在刀把上的手,那只手骨节突出,指腹结着厚茧,显然是常年握刀的模样。喉结动了动,终究没敢再说硬话,只是狠狠一甩袖子:“回府!”
马车调转方向时,庄仕洋听见身后传来队头低声吩咐的声音:“去禀报广安伯,庄编修企图出府,被我们拦下了。”他猛地攥紧拳头,指节捏得发白,现在竟然连马渊都掺和进来了,这禁足恐怕就不只是禁足的事。
车轮碾过门槛的刹那,他回头望了眼守在门外的庆历军,那些人像钉在地上的铁桩,连站姿都没换过。府门“吱呀”关上的瞬间,庄仕洋忽然觉得,这朱门高墙好像一下子变成了铜墙铁壁,将他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开了。
马渊接报时正摩挲着案上的青铜虎符,指腹碾过符身的云纹凹槽。听传令兵说完庄仕洋的叫嚣,他忽然低笑一声,那笑声里裹着冰碴子,惊得帐外的亲兵都缩了缩脖子。
“等不及?”他将虎符重重拍在案上,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几滴,“那就随了他的愿,先送他上路。”
话音未落,他己抄起挂在帐柱上的刀,玄色披风扫过炭盆,带起一阵火星。“点齐三百亲兵,随我去庄府。”
马蹄踏碎街巷的寂静时,日头刚过中天。马渊勒马立于庄府街口,远远就看见两队人马正剑拔弩张地对峙——庆历军的军阵外,围着二十余名穿藏青公服的大理寺官差,为首那人腰悬金鱼袋,手里攥着块鎏金令牌,正是大理寺推官付云夕。
“让开!”付云夕将令牌举得更高,玉冠下的脸颊涨得通红,“庄编修乃朝廷命官,大理寺奉旨查案,尔等敢拦?”
庆历军队头梗着脖子:“付大人,无陛下手谕,谁来都不能进!”
两方正僵持着,队头眼角余光瞥见街角扬起的烟尘,猛地眼睛一亮。他不顾付云夕的呵斥,大步流星穿过对峙的人墙,单膝跪在马渊马前:“启禀将军!大理寺硬要闯府,属下正在阻拦!”
马渊没看他,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,落在付云夕身上。只见付推官生得白面无须,此刻正怒目瞪着自己,手里的令牌在日头下闪得刺眼。
“付推官。”马渊的声音隔着甲胄传出来,像两块铁在摩擦,“大理寺查案,竟查到庆历军的封锁区来了?”
付云夕往前一步,官靴踩在队头刚才跪过的地方:“马将军这话差了。庄编修昨夜递了诉状,揭发漕运贪腐案,大理寺今日前来,是要取他的证词。”他顿了顿,扬高声音,“倒是将军,不经三司会审,就敢围朝廷命官的府邸,莫非是想包庇什么?”
马渊忽然笑了,笑声里带着杀气。他缓缓摘下腰间的佩刀,刀鞘磕在马镫上发出脆响:“包庇?付推官不妨看看,这庄府里藏的究竟是证词,还是罪证。”
话音未落,他忽然勒转马头,长枪首指庄府朱门:“庆历军听令”
“且慢!”付云夕急忙横身挡在枪前,令牌几乎要拍到马渊脸上,“马渊!你敢擅闯官宅,我现在就去御史台参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