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立终究是没忍住,他笑出了声。
那笑声很轻,却象一滴落入滚油的冷水,瞬间引爆了整个金銮殿。
压抑许久的朝臣们,再也绷不住了,低着头,肩膀克制不住地耸动,满堂皆是窃窃的嗤笑声。
项冲的脸,先是铁青,再转为猪肝色,最后化作一片惨白!
他出门前是没看黄历吗?
为什么第一次临朝问政,遇到的全是这等荒唐透顶的破事?
“唉”
就连一旁的陈公公,都忍不住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。
新皇问什么不好,偏要问钱粮?
满大楚谁人不知,如今国库之充盈,商业之繁荣,靠的全是范氏商行那只看不见的巨手在背后托着。
大楚一年的商税,比那汉、明两国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!
这泼天的功劳,陛下您张口就安在一个刚上任月馀的新官头上,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?
项冲死死压住当场将桑弘羊拖出去砍了的冲动,他森然质问道:“前任大司农何在?你桑弘羊,又是何德何能,能取而代之?”
桑弘羊再度叩首,不卑不亢地回道:“回陛下,前任司农大人,微臣未曾见过,只听说是年事已高,告老还乡了。”
“至于微臣,此前并无官身,不过一介白衣,终日在陋室读书,并无寸功于朝堂。是月前蒙晋公垂青,一纸调令,方才入朝为官。”
项冲一听,反而怒极反笑。
“好!”
“好一个白衣入仕,好一个蒙晋公垂青!”
他等的就是这句话!
范立结党营私的证据,这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吗?
他就不信,扳不倒你范立,还治不了一个小小的任人唯亲之罪?
“陛下,慎言。”
范立终于开口,语气平淡,却透着一股罕见的严肃。
这反应,完全出乎项冲的意料,他愈发觉得,自己是戳中了范立的痛处!
“哼!朕说错了吗?”
项冲的声音尖锐而刺耳,在金銮殿上空回荡:“九卿之位,何其重要!岂能从一介草民中随意拔擢?朝中难道就没有栋梁之才了吗?桑氏?朕从未听过大楚有哪个姓桑的名门望族!”
范立的脸色,瞬间阴沉到了极点。
但他没有发作,只是转身,亲手扶起了依旧跪在地上的桑弘羊。
“桑先生,是范某唐突了”
范立的语气温和,甚至带着一丝歉意。
桑弘羊却摇了摇头,他甚至没有再看龙椅上的项冲一眼,只是对着范立,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。
“桑某出身微末,学识浅薄,本就不配担此重任。为官一月,也无建树。今日陛下既觉不妥,桑某这便辞官,归家闭门苦读便是。这金銮殿,确实不是我该来的地方”
“先生万勿如此说!天地间一君子,当知出身不辱,力行则扬名!”范立连忙劝慰,郑重承诺道,“这大司农之位,是我请先生来的。先生若不坐,我宁可让它空着!”
“哼!”
项冲听得心头火起,朕才是天子!你范立竟敢当着朕的面,说要为他虚位以待?
“多谢晋公厚爱。”
桑弘羊对着范立深深一揖,“只是桑某已明,时机未至,待他日天时地利,再为国效力不迟。”
话音落下,他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,缓缓脱下了身上的绯色官袍,摘下了头顶的乌纱帽,仅着一身素衣,转身便向殿外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