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免沙尘进到鞋子里,李三娘令众人都在裹腿与长靴间用系带掐了个圈儿,带子多出来一段,他们便随意让它这样垂着了。
“你说李三娘多细心呀。”
这系带就是李三娘为给众人示范位置,亲手给他系上的,傅弦美滋滋地说着,忽然想起所有人中只有萧应问忘了捆靴子,但也无所谓,日光这样盛,表哥不会下来走路。
但奇就奇在他夸了李三娘好几句,表哥也没回呛他,过了会儿,点点头,声线有些疲惫,“歇息吧。”
有了这个由头,傅弦便又快步追上前去找李辞盈说话。
李辞盈倒是没想到萧应问这么快想休息,愣了愣,还是允了,“那好。”她停下来,一面抽开了屉袋上的活绳,令众人先把休憩的地方收拾好。
找到背风坡一块沙子紧实的地儿戳上两根桅杆,长卫们齐心协力撑开灰色油布,两角钉在沙里,两角扣在杆上,得出一块圆弧阴影来。
地方不大,但晒了这么几个时辰难得有个遮光的时候,二十余人也不在意多挤了,各自取了简食,摘了帽儿埋头吃起来。
这时候萧世子总算离开他的椅座,李辞盈吃得正好,忽得一张长影覆到面前,算得上熟悉的月麟香抵过来,那人纡尊降贵,就这般撩袍坐在了她身边。
原来萧世子也是得吃饭的,长睫垂得很低,手里握着一张五方薄饼,嚼得慢条斯理。
李辞盈瞥一眼,又见着了他蹀躞带悬着的金製小刀,不耐地闭闭眼睛,口中的毕罗霎时失了滋味。
她微微侧到一边,将未吃完的毕罗重新包回帕子里。
“羊肉毕罗不合三娘胃口么?”萧应问收收无处安放的长腿,侧过脸寒暄了一句。
李辞盈没理会——萧世子可不会这样好心在意她有没有胃口,只怕会是因为破落户不贪美食而起疑心。
“我已吃好了。”她站起身,勉强一笑,又对吃得不亦乐乎的傅弦说道,“时间有限,你们吃了快些歇息,我先去给骆驼刷沙。”
傅弦嘴里还塞着半只胡饼,闻言忙抬袖遮了,昂首说道,“不急这一时半会儿,三娘你先歇歇吧,骆驼我一会儿喊他们去刷就好了。”
长卫也附和,和她笑道,“娘子且歇一会儿,这等事儿交给咱们几个。”
可李辞盈却并不想和萧世子坐在一处,还要推辞,一开口,身旁的人倏地起身,又走到另一侧去取水囊,两三口喝完,就地坐下了。
这下和萧应问隔了好些人,李辞盈舒畅些,也没和他们抢活儿干,答应一声,就又回到原位,想把毕罗拿来吃,可想起刚才已夸下海口说自己吃好了。
于是作罢,她摸摸肚子,恨恨地抿抿唇,侧身解了腰间小壶,仰头咕噜噜灌了好大一口。
刚一收回手,忽得一个纸包从天而降,一瞧,原来那侧一个长卫抱着食坛分起东西了,他一手在坛里摸出个纸包又掷到傅弦怀中,一边说道,“天儿太热,这玩意存不久了,快些吃完它,咱们也不必费力背这坛子。”
傅弦拿了纸包一瞧,又凑着脑袋过来看李辞盈的,“三娘你尝尝,这是咱们在长——”旁边一道寒光劲射,他硬生生改了口,“长山道买来的脯鲊,你且尝个新鲜。”
李辞盈如何不知这新鲜东西是从何处买来的,那半月在长安城醉仙楼她已尝了个够,这时候拿它在手,似乎还闻得到西京春米的清香。
可惜如今物是人非,她的苦日子还不知何时能结束,一时心下低落,她敷衍“嗯”了声,将纸包放在膝上。
到底是香气四溢勾馋虫,李辞盈没忍住展开,里头金黄黄的两只脯鲊整齐排列,嚼在口中试一下,竟又是她最爱的羊肉。
是了,她才发觉那纸上已绘有两只弯弯的羊角。
下意识往右侧看看,傅弦的那枚纸包上绘着游鱼图案,应是她最吃不习惯的鱼鲊。身旁其余几人的也各不相同——他们带了许多口味。
竟是随意掷选也得了最喜欢的,李辞盈眉间舒展,面上和悦不少。
收回视线时不经意又看见那永宁侯世子了,到底是皇亲国戚,端坐风沙帐,吃一块冷饼也能吃得清雅恣漫。
背脊挺直,腮边轻动,慢吞吞地嚼着。
一瞧就知自幼是没有挨过饿的,大概也从不知争食为何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