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。
日头毒得像后娘的咒骂。
澄江县街面上的人,都躲在屋檐下,像一群被晒蔫了的狗。
“铛——!”
一声炸雷般的铜锣,把所有人的魂都给敲飞了。
“铛!铛!铛!”
又急又乱,像是催命。
人们从门缝里、窗户里探出头,看见几个衙役,正抬着巨大的木板,往县衙的白墙上“哐哐”地钉。
那架势,不像是在修缮,倒像是在给县衙钉棺材板。
紧接着,一卷卷发黄的纸,被“啪、啪”地拍了上去。
是地契。
是供状。
是那些能要了人命、也能救了人命的纸。
“是刘三疤的罪状!”一个声音尖叫起来,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。
人群活了。
他们从各自的洞里涌出来,汇成一股浑浊的、带着汗臭味的洪流,冲向县衙。
每个人都在那面墙上,寻找着自家的那块肉、那滴血。
哭声、骂声、牙齿咬得“咯咯”响的声音,混成一锅滚开的粥。
赵承运就站在石阶上。
他换了官服,很新,很挺,像个纸人。
他就那么站着,看着,听着。脚下的人潮是海,他就是海边的一块礁石。
任凭风吹浪打,连眼皮都未曾眨一下。
周焕之的嗓子喊哑了,领回自家东西的百姓,哭哑了,磕头磕得额头见了血。
整个县衙门口,像一场盛大的、混乱的丧事。
终于,一个老头,抱着失而复得的地契,跪爬到石阶下,要把头往那青石板上撞。
“青天大”
“等等。”
赵承运开口了。
声音不大,却像一把锥子,扎破了所有的嘈杂。
所有人都安静下来,看着他。
天色,不知不觉己经暗了下来。最后一抹残阳,像一条血口子,挂在天边。
“田,是你的。”赵承运说。
他指了指墙上的供状,“他们欠你的,还了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从老头的脸上,缓缓移开,扫过下面那一张张仰起的、混杂着狂喜与不安的脸。
“现在,轮到你们欠我的了。”
人群里,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。
赵承运从袖子里,抽出一沓纸
很白的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