队伍,终于走到了尽头。
最后一个百姓,哆哆嗦嗦地按下了手印,然后像逃一样,消失在黑暗里。
衙役们开始收拾案台,吹熄了一支又一支火把。光明迅速退去,县衙门口,重新被浓稠的夜色吞噬。
周焕之捧着那厚厚一沓、还带着百姓指尖温度的“活命债”,走到赵承运面前,声音干涩:“大人,都都办妥了。”
赵承运“嗯”了一声,从他手里接过那沓文书。
他没有看,只是用手掂了掂。
很沉。
比他想象的还要沉。
他转身,走回县衙,走回那间属于他,却毫无半分暖意的书房。
他将那沓“活命债”放在桌上,然后从怀里,掏出了那本真正的账簿——“债偿簿”。
他将两者并排放在一起。
一本,记录着必死的“罪债”。
一本,承载着苟活的“恩债”。
他伸出手,轻轻抚摸着“债偿簿”那冰冷粗糙的封皮。
他能感觉到,它在渴望。渴望那些刚刚签下的,带着敬畏与恐惧的契约。
但他犹豫了。
昨夜,在大牢里,他问过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——“谁来清算我的账?”
对方没有回答。
可现在,他看着桌上的两本账,心里却隐隐有了一个答案。
他深吸一口气,拿起一张“活命债”,缓缓地,覆盖在了“债偿簿”的封皮上。
没有预想中的诡异变化。
那张轻飘飘的纸,就那么安静地躺在上面。
赵承运皱起了眉头。
不对。
他能感觉到,“债偿簿”内部那股如饥似渴的躁动,也能感觉到,“活命债”上蕴含着的那股无形的力量。
但两者之间,似乎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。
他尝试着,将自己的血,滴了一滴在两本账簿的接触点。
血珠滚落,依旧毫无反应。
“为什么?”他喃喃自语。
书房的门,无声无息地开了。
李常青倚在门框上,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折来的柳条,正漫不经心地剔着指甲。
青牛就在他身后,硕大的脑袋探进来,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一切。
“它不吃这个。”李常青的声音,懒洋洋的,像是没睡醒,“这东西,只吃‘绝望’和‘恐惧’。你给它的,是‘交易’和‘敬畏’,味道不对。”
赵承运猛地回头:“先生!”
他站起身,对着李常青,深深一揖。
这是他今晚,第一次做出如此恭敬的姿态。
“请先生解惑。”
李常青走进屋子,围着桌子转了一圈。他伸出柳条,轻轻点了点那本“债偿簿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