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它是一口锅。”他说,“一口专门煮‘人’的锅。你把刘三疤他们这些烂肉扔进去,它煮得很开心。”
他又用柳条,点了点那沓“活命债”。
“这些,是米。”他看着赵承运,“你想用煮过烂肉的锅,去煮米饭给自己吃。你不嫌脏吗?”
赵承运的脸色,瞬间变得煞白。
“先生的意思是”
“你得有两口锅。”李常青收回柳条,淡淡地说道,“一口,用来盛脏东西。另一口,用来盛干净东西。阴阳要调和,账目才算得平。”
“两口锅”赵承运怔怔地看着桌上的账簿,“可我只有一口”
他的话音未落,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看到,李常青伸出了手。那是一只很普通的手,干净,修长。
那只手,轻轻地,按在了那本“债偿簿”上。
然后,一分。
赵承运甚至没有看清他的动作。
就像是从一本书里,撕下了一页纸。
桌上,凭空多出了另一本一模一样的账簿。只是,这一本的封皮,并非暗红,而是一种混沌的、深邃的漆黑,仿佛能将光都吸进去。
原来的“债偿簿”,颜色似乎变浅了一些,那股血腥和怨毒的味道,也淡了许多。
“这”赵承运彻底说不出话来了。
“现在,你有两口锅了。”李常青收回手,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掸掉灰尘般的小事。
“这本红的,继续让它吃‘罪债’。那本黑的,”他指了指新的账簿,“让它吃你的‘恩债’。什么时候,你能让这两本账簿上的分量,一样重了。你再来问我,下一个问题。”
赵承运呆呆地看着桌上那两本散发着不同气息的账簿,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。
凭空造物?
不,这不是造物。这是这是从“规则”的层面,将一件东西,分成了阴阳两面!
这位李先生,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?!
“先生”他的声音,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颤抖,“您究竟是”
李常青却不理他,转身朝外走去。
“澄江的墨,快被你写干了。”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飘忽不定,“你的笔,需要更浓的墨,才能让这两本账,都写满。”
“去幽州吧。”
“那里是前朝故都,龙蛇混杂。藏着整个天下,最大的一本‘旧账’。”
声音消散,门外,只剩下青牛嚼草的“沙沙”声。
赵承运站在原地,良久,才缓缓地伸出手,一手按住一本账簿。
左手,是刺骨的冰冷。
右手,却是一种奇异的温润。
他知道,从今夜起,他要走的路,被硬生生地分成了两条。
一条,通往地狱。
一条,通往他自己也看不清的远方。
而这两条路,他都必须走下去。
因为,他是一个执笔人。
一个,同时要写两本账的,执笔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