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承运想通了。
他看见了。
他看见了那个叫苏婉的女孩,在生命中最绝望的那一天,是如何站在钱家那朱红色的大门前。
她面对的,不只是钱家那一张张狰狞、贪婪的嘴脸。
她面对的,更是身后那一整条街、一整个镇子,那一张张沉默的、转过去的、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的脸。
那是一片由麻木和恐惧组成的、无边无际的海洋。
而她,是那片海里,唯一一个溺水呼救的人。
没有人扔给她一根绳子。
甚至,没有人敢多看她一眼。
于是,她沉下去了。
带着对施暴者最刺骨的恨,也带着对旁观者最深沉的绝望,沉入了那片冰冷的海底。
所以,她恨。
她当然要恨。
她的恨意,如同这无还镇上空永不散去的浓雾,笼罩着每一个人。
她恨钱家的残暴,恨他们将她逼上绝路;但她更恨的,是那些明明看见了、听见了,却选择了沉默的“好人”。
因为施暴者的恶,是明晃晃的刀子,虽然锋利,却有迹可循。
而旁观者的冷漠,是温柔的、无形的、能将人活活闷死的棉被。
赵承运的胸口,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,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可是
可是这又能怪那些镇民吗?
他的目光,落在了那个依然跪在地上,死死护住自己孩子的妇人身上。
她错了吗?
一个连自己温饱都无法保证的妇人,一个连自己孩子都差点保不住的母亲,你让她去对抗手眼通天、连着县令、养着打手的钱半城?
你让她用什么去对抗?
用她那一双操劳到满是裂口的双手,还是用她那一条在权贵眼中贱如草芥的命?
苟且偷生,就是错吗?
这笔账算不清。
赵承运的脑子里,那本属于他的《罪债簿》在疯狂地翻动,可上面的每一个字,都像是浸了血,粘连在一起,模糊不清。
算不清!
钱家的恶,罪不可赦,当诛。
苏婉的恨,冤有头债有主,可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