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夫子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,眼神却偷偷瞟着落魄书生的反应。
“叫师兄你认我弟子为师,确实是为难师兄了,哎。”
落魄书生一口气堵在胸口,差点没上来。
他哪里听不出这老小子是在拿话刺激自己。
今天非得让自己认一个十二岁的稚童为师不可是吧?
落魄书生直勾勾地看着沉夫子,见沉夫子态度不变,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。
罢了。
自己说出的话,泼出去的水。
落魄书生无力地摆了摆手。
“去吧,大丈夫一诺千金,准备好拜师的束修。”
沉夫子闻言,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,大笑一声,转身便出了门去。
房间里,只剩下落魄书生一人。
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,许久才摇了摇头,嘴角竟也勾起笑意,笑了好一会后,脸色才恢复如常。
“师弟啊师弟,你这般处心积虑为那弟子考虑,就不怕再养出一个白眼狼?”
“我们心学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啊”
落魄书生低声自问,象是在问自己,又象是在问神明。
望着窗外云卷云舒,落魄书生眼含追忆,脑海中浮现当年的心学盛景。
二十年前,心学还是大夏儒家五大流派之首。
门下弟子,遍布朝野,渗透官场各个阶层。
最鼎盛的时候,内阁七位大学士,竟有四人出自心学门下。
大夏士林,甚至流传着翰林多心学的说法。
何等的风光无限。
可这一切,都随着一个人的出现与离开,轰然崩塌。
二十年前,此人拜入师门。
师父视其为心学复兴的希望,倾囊相授,寄予厚望。
可谁又能想到,被师父引为最得意的弟子,最后却成了心学一派的掘墓人。
他叛逃了。
不仅自己叛逃,还带走了心学当时最有潜力的那批骨干。
自立门户,另起炉灶,自创一套“天人感应”学说,公然把心学贬入尘埃。
心学一派,自此元气大伤,盛况不复。
师父也因他心力交瘁,郁郁寡欢,没过几年便含恨而终。
此人便是如今权倾朝野,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。
宴居。
这也是沉春芳宁愿致仕还乡,窝在清河县小地方,也不愿再踏足京城半步的缘由。
落魄书生缓缓闭上眼。
脑海中,卢璘奋笔疾书,写下“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”样子,好象与二十年前,宴居初入师门时写下的文章,竟有些重合。
一样的惊才绝艳。
一样的气吞山河。
一样的,让人看到了无限可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