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过了几日,萧茗月指尖的薄茧下,是旧水泡磨破后留下的嫩红。
她己经能面无表情地将手插进冰冷的泥土,麻木又精准地将杂草连根拔起。
她不再说话,只是观察。
观察头顶的流云,观察远处巡逻民兵换岗的步履,观察王大婶在斥责哪个偷懒妇人时,嘴角不经意撇动的弧度。
这天清晨,管事尖锐的哨声刺破了黎明的寂静。
春耕物资提前运抵,后勤仓库急需识字的人手。
“734,”王大婶用手肘捅了捅她,
“去!别在这儿拖我们后腿!
咱们组就你识字,去了那边机灵点,多挣两个工分,也好多换个馒头!”
萧茗月被半推半就地推了出来。
她心中升起一股被施舍的屈辱感,但“工分加倍”的诱惑是实实在在的。
她抱着“正好去看看他们账目有多混乱,管理有多愚蠢”的心态,接下了这个任务。
夯土仓库很高。
走进去,一股混杂着麻袋与铁器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,但与她想象中的潮湿腐败截然不同。
最让她心头一震的,是仓库中央立着的一个巨大黑漆木板,上面用白灰画满了表格,标题是“今日入库进度实时公示板”。
她的任务,是和另外几个识字的流民一起,坐在公示板旁的一张长桌后,用炭笔记录数字。
“第西组!种子!一百二十斤!”地磅处传来一个壮汉洪亮的喊声。
旁边一个拿着奇怪沙漏的记分员头也不抬地应道:“用时,一分半!”
萧茗月笔尖一顿,她看向那个记分员。
那人皮肤黝黑,手指粗大,却拨弄着一个铜制沙漏。
她从未见过计时能精准到如此地步的工具。
她身旁一个同样负责记录的前账房先生,看到她眼中的惊奇,压低了声音,用既敬畏又炫耀的语气说:
“这是殿下亲自画图让铁匠营打造的‘秒表’,比日晷准多了。一分,就是六十秒。”
秒?
这又是一个她听不懂的词。
“都别闲聊!手底下快点!”一个巡查的军法官用刀鞘敲了敲桌子,冷冷地警告道。
她身旁的前账房先生则用一个造型奇特的、名为“算盘”的工具飞快地拨弄了几下,便在公示板第西组的“效率值”一栏下,填上了一个新的数字。
她还看不懂那没见过的符号,但她看懂了公示板最顶端,用粗大的红字写着的那行字——
“今日效率榜前三组,晚餐奖励‘燎火大肠’一份!”
起初,各小组只是拼蛮力。
但很快,第三组因为一个民夫摔倒,耽误了时间,效率值从第二名瞬间掉到了第五。
公示板上数字的变化,像一记无声的鞭子,抽在了第三组所有人的脸上。
萧茗月亲眼看到,那个组的组长没有骂人,只是红着眼,将所有人召集到角落,低声商量着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