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才还在为“汗水怎么算钱”而愤怒的老农,此刻张大了嘴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伊稚斜的“完美方案”,在凉州体系这套早己深入到毛细血管的“执行细则”面前,显得如此粗糙和幼稚。
刘三这才仿佛第一次看到伊稚斜,对他“礼貌”地一拱手,那眼神却充满了怜悯:
“多谢王子殿下帮忙‘暴露问题’,让我们看清了矛盾的根源,不然我们还真不好走章程。
您的这份‘功劳’,我会如实上报给凉王的。”
“噗——”
伊稚斜只觉得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了上来,他强行咽了下去,但脸色己经惨白如纸。
他的“王之智慧”,他的“政治价值”,在对方眼里,不过是一个能“加速矛盾爆发”的还有点用的工具罢了。
回到迎宾苑的路上,马车里死一般的沉寂。
一个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年轻护卫终于忍不住,低声说道:
“殿下我觉得,那个凉州官爷说得好像有点道理。
有了那些规矩,大家就都不用吵了”
“闭嘴!”巴赫厉声喝止了他。
伊稚斜没有说话,但那年轻护卫的话,像一根针,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。
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,彻夜未眠。
他想起民政司墙上那不断变换的图表与账目,突然浑身剧震,一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:
“我明白了
在这里,连人心向背,都被他们换算成了一行行冰冷的‘贡献分’!
我拿什么跟他们斗?”
第二天清晨,苏瞻的身影准时出现。
他没有再提任何关于“耐心等待”的话,只是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,微笑着说:
“王子殿下,这是您叔父使团昨日递交的‘贸易清单’。
他们愿意割让天山南麓三座矿山的所有权,并开放所有军事通道,只求我们承认他的王位。
殿下对新王的‘务实合作’精神颇为赞赏,认为这才是西域未来的方向。”
这份“清单”,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伊稚斜看着那份文件,知道他再犹豫,连出卖祖国的机会都没有了。
他没有去看那份清单。
他只是缓缓地站起身,走到自己的行囊前,颤抖着手,从里面取出那份他亲手绘制的、比之前被缴获那份详细十倍的《乌孙国核心资源及天山北麓秘密通道图》。
他走回桌前,将这份承载着他祖国所有秘密的地图,推到了苏瞻面前。
他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,声音嘶哑哽咽,仿佛在出卖自己的灵魂:
“请转告凉王殿下乌孙境内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矿山。”
“但我们愿意成为凉州之鹰为他指引啄食西域诸国的路径”
苏瞻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,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早己消失不见。
取而代之的,是对自家殿下那鬼神莫测手段的深深敬畏。
自家殿下自始至终没有露面。
就将这位自视甚高的乌孙王子,一步步地逼入了绝境,最终让他心甘情愿地,亲手献上了自己的所有。
殿下啊殿下,苏某穷尽一生所学,在您这‘算计人心’的阳谋面前,真如萤火比之皓月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