户部侍郎府邸的书房,烛火通明。
书案上公文堆栈,谢集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,听见门口响动,抬眼便见妻子王惠带着一脸雀跃又的谢如宝走了进来。
“老爷。”
谢集“恩”了一声,温声道:“回来了?今日在将军府可好?没给谢大小姐添麻烦吧?”
他自然知道女儿得了厚赠,心中感激之馀也难免有些不安。
“好!好极了!”谢如宝立刻抢答,小脸放光,“桑宁姐姐人可好了!还请我们吃了茶,配着娘做的玉兰糕!桑宁姐姐夸娘手艺好呢!”
王惠笑着嗔了女儿一眼,接口道:“谢大小姐瞧着清冷,实则是个极明白、也极重情义的人。”
她走到书案旁,替谢集按了按肩膀,语气带着由衷的赞叹:“今日妾身算是真真见识了。那通身的气派,言谈间的机锋难怪能在公主府的赏花宴上全身而退,还让那位吃了瘪。”
“她对宝丫头,虽说话是嗯,直白了点,”她想起咸菜缸、憨贼等词,忍不住莞尔,“可那份回护的心意,妾身是看得出来的。”
谢集听着,连连点头,捋着颔下几缕稀疏的胡须:“夫人所言极是。谢大将军虎父无犬女,这位大小姐非池中之物啊。她能待宝丫头几分好,是宝丫头的造化。只是,我们受此厚礼,实在徨恐,改日还需备一份更重的礼登门致谢才是。”
他盘算着库房里还有什么拿得出手又不显刻意巴结的东西。
“致谢是自然要的。”王惠点头,话锋却微妙地一转,眼神瞟向一旁正偷偷摸摸想溜回自己院子的谢如宝,声音提高了几分,“不过,老爷,在备礼之前,您还是先看看您的命根子还在不在吧?”
“命根子?”谢集一时没反应过来,顺着王惠的目光看向女儿。
谢如宝脚步顿住,小身子一僵,眼神开始飘忽,小手不自觉地背到了身后。
谢集心头猛地一跳,一股不祥的预感涌来!
他“嚯”地站起身,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靠墙的多宝阁前,那底座上此刻空空如也!
他珍藏了半辈子雪浪砚不见了!
“谢!如!宝!”谢集猛地转身,声音都变了调,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僵在原地的女儿,一张脸气得通红,胡子几乎要根根翘起
“你!我的砚台呢?!我的雪浪呢?!是不是你?!”
谢如宝吓得缩了缩脖子,小声嗫嚅:“爹那个桑宁姐姐喜欢写字画画儿”
“逆女!逆女啊!”
谢集气得捶胸顿足,围着书案直转圈,痛心疾首:“那是祖上载下来的!是前朝的古物!是雪浪!你爹我的命根子!你你怎么敢!怎么敢偷出来送人?!!”
他指着谢如宝,手指抖得厉害!
谢如宝眼圈瞬间就红了,委屈巴巴地看向母亲求救。
王惠上前一步,拦在女儿身前,脸上带着笑,王惠想起谢桑宁当时的神情和话语,模仿着谢桑宁那特有的语气,慢悠悠地道:“大小姐说‘既是这咸菜缸的心意,我若不收,倒显得矫情。’”
她顿了顿,继续道,“她还说‘王夫人回去告诉谢侍郎,他的命根子在我这儿,保管得好好的。他若实在想念,随时可来我瑞雪楼瞻仰。’”
书房里一片死寂。
谢集张着嘴,半天没合拢。
他脑子里嗡嗡作响,反复咀嚼着妻子转述的这几句话。
“她她真这么说?”谢集的声音有点发干,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浇灭了大半。
“千真万确。”王惠点头,看着自家夫君那副表情,终于忍不住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,上前挽住他的骼膊。
“老爷,您就认了吧。宝丫头这投名状送的,谢大小姐是受用的。您没瞧见大小姐当时看宝丫头的眼神,虽然嘴上骂着憨贼,可那眼底是有笑意的。”
她压低了声音,语气变得郑重起来,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:“而且,老爷,您想想大小姐这话里的意思?这分明是在告诉咱们,宝丫头往后就是她谢桑宁护着的人了!她谢桑宁认下了宝丫头这份憨傻的心意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