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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6章（第1页）

翌日，窗外传来一阵麻雀欢悦的叽叽喳喳声。一缕阳光照耀在墙上一副斑驳的绣画上。我躺在炕上毫无睡起的意愿。屋里活跃着忙碌的身影，我娘搂着上官灵童立在炕下，不时责怪我给孩子喂奶。我伸了伸懒腰，打着哈欠，坐起身。堂屋小窗下，葆君在一针一线绣图，纤指迂绕，针针穿梭。我从炕上起来，赶忙给灵童喂了奶。待坐定下来，悉心装饰自己时，太阳已照上房檐，射满整座篱院。我拿出眉笔匣子，将眉毛进行细致勾染。我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，朱唇不染自红，肤白如瓷，透出一片淡薄的胭脂色。我挽起头发，两鬓不留发痕，耳朵上方各卡一个玳瑁梳子。做完这一切，以为大功告成，但娘却说：&ldo;回家更要注意形象，别让村里人嘁嘁促促地说你不修边幅。&rdo;这般地，我只能在耳垂上戴上蝶纹金流苏长耳坠，右手指头上戴一个碧玺戒指，手腕上戴一个赤金石榴瘦细金镯。我直起身，轻怂了娘一眼：&ldo;娘，这样行了吧？你总是唠叨我。&rdo;我娘上下打量，嗔叫起来：&ldo;穿哪件衣裳，瞒不成就穿身上这件？&rdo;葆君听到了，说：&ldo;娘，你别管了，身子是她自己的，该怎样，不该怎样，她心里比谁也清楚。&rdo;无耐之下，我脱了身上的烟柳色轻罗衣衫，找出一件蕾丝冰衫，前襟压一条碎纹鸢尾花饰，将它穿在身上。&ldo;娘，只能穿这件了，好看吗？&rdo;我让娘给参谋。我娘抱着孩子，用余光轻瞥，幽幽地道：&ldo;还行，就怕乡下尘土大，这件白色的不耐脏。&rdo;我四顾一望，发现爹不在身旁，就问娘：&ldo;爹呢？&rdo;娘笑道：&ldo;早已进瓜田里了。早上喂过羊，喂过猪，一个人去了。&rdo;葆君停下手中刺绣，笑道：&ldo;姐，一会儿咱们也进瓜田里瞧瞧吧。&rdo;我回道：&ldo;行呀！&rdo;我们吃完了早餐，我披上一条西湖水色的蒙头纱，拿上娘给准备的铁镢和一壶砖茶水，随葆君下地了。一到瓜地上，满眼瓜蔓碧海，在太阳的金芒下层层叠叠，紧紧覆盖地表。近四十亩瓜地，仅有爹一个人佝偻腰在当中忙活。&ldo;爹，&rdo;葆君挥了挥手。爹大声回道：&ldo;葆君、茵茵，你们怎么来了？&rdo;我和葆君走上前，见他大汗淋漓，正在铲荒草和毒蒺藜，赶忙帮他铲。爹劝我说：&ldo;茵茵，你还是赶快回家吧，你奶孩子，哪能出这个力气。&rdo;葆君也道：&ldo;姐，你还是回屋吧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。&rdo;我一听之下，只得领命。爹说：&ldo;你先回去，后个儿村里有祭灶活动，那天你去参加。&rdo;我急蹙地问：&ldo;祭灶？&rdo;爹道：&ldo;茵茵你忘记了？每遇春耕、夏耘、秋收、冬藏之日，五村一户，各办三牲花果，前去祭灶，以保四时清吉、五谷丰登、六畜茂盛。&rdo;我懵懂地应了，放下铁镢往家返。

天高云淡，一团白云浮荡在天际。浓荫密林处，有鸟雀清脆啼呖。我哼唱《相思阙》：&ldo;你若像云霞，我就是一朵相思花，生在幽谷深涧中，独自散发清香。你若像溪流，我就是一座小屋，伫立在路边茅草中，等候路人光临歇脚。你若像姑娘，我就是一枝含羞草，长在园中花畹中，由你来采撷。你若像荆棘，我就是一个农夫，拿着镰刀割除它，让我亲爱的妹妹经过。&rdo;正当我在田塍上走得欢畅，倪二狗从一株辛荑树下飐闪了出来。旦见倪二狗：阔脸权腮，横眉微拧，似笑非笑。上身穿鸳鸯格瘦窄长衫，下穿宽大灌风的条绒裤，一双明黄运动鞋鲜亮的映入我的眼帘。&ldo;咦&rdo;，倪二狗愣了一愣，回脸瞧瞧，&ldo;怎么是淑茵吗？&rdo;他站住脚，热切地望我。我轻轻斜视，哼了一声，想要绕身而过。&ldo;嗳，淑茵你站下！&rdo;他一纵个步叉腰拦住了我。我淡漠地问：&ldo;你想干嘛？&rdo;倪二狗将手里拿的一件黑蓝色长袖大褂往肩上一撩，笑道：&ldo;原以为看错人啦，果真是淑茵。喔，你是何时回来的？&rdo;我目光躲避，正朝远处望，心里惶惶愤恨。倪二狗见我不回话，反倒龇牙咧嘴地嚣张起来：&ldo;你总拿高姿态鄙薄人。我二狗蛋又不是见不得人。淑茵，自打你们姐妹回了杭州，我还常常想念你们哩。&rdo;&ldo;哼，你算了吧！整天游手好闲，不务正业。&rdo;我注视着他，连讥带讽地说：&ldo;昨天晚上鄢翠枝来过我家，难道她没给你说？&rdo;倪二狗一听，双眉一紧，眼眸一亮。&ldo;没啊，她没有给我说。&rdo;倪二狗用手抓挠背上痒痒，紧接着一跺脚，道：&ldo;我那婆娘咋不给我说一声呢。&rdo;我见倪二狗说话咄咄逼人，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，反而有些畏葸不前。我脸色沉郁，条件反射似地抖抖衣襟，恨哧道：&ldo;再别烦人，行了，我要走了。&rdo;说完，迈开腿往一边走。倪二狗定定地望了许久，喉咙里咕嘟不停，最后慨叹地转身而去。

我刚走出数米之遥，猛然又同鄢翠枝撞上了。旦见鄢翠枝：一身印蓝花布长衫长裤，扎一根粗粗的麻花辫，辫尾系根红绳，左右翘目而视。她身量未全，青胥素面，微带暗黄，只一双杏仁眼儿滚圆滚圆，十分灵动的清亮。&ldo;嗳哟，怎么是淑茵？&rdo;她蓦地一惊，讶异不已。我清浅的目光，使我抚过抚风摇曳的芦荻，抚过绿翠叠叠的青山，抚过波澜跌宕的河水，缓缓露出一抹温柔笑意。而她，一脸感叹，神色像个羞瑟的新娘，望着我似乎有一丝忐忑。我嘴角漫上轻轻怨意，笑道：&ldo;我若没看错，你肯定是在找二狗蛋吧？诺，&rdo;我向身后指了指。鄢翠枝看了眼，走近我，掀起我头上披的一条西湖水色的蒙头纱，抚摸上面凸浅的花纹。鄢翠枝说：&ldo;这条蒙头纱从哪儿买来？真价漂亮。&rdo;&ldo;从杭州买的，一条五百块。&rdo;我带着一抹骄傲、得意、自满的口吻说：&ldo;看来你很喜欢？&rdo;鄢翠枝一听，忙摆手：&ldo;不，不！我就是问问。你不知道，乡下蚊蚋成灾，我一直想买一条这样的蒙头纱呢，可惜没买到。&rdo;我巧笑嫣然，目光里充满同情。&ldo;乡下最适合用它！&rdo;我软声软语道，&ldo;你若是真喜欢，我回杭州时，把它送给你。&rdo;鄢翠枝听了惊喜地凝目望我，一时哑然无语。好半天，笑道：&ldo;富汉子不知穷汉子饿。我是在找他呢，农田里的活忙得人头倒蒜，我怕他不干活儿，又躲在哪处纳凉休憩去了。&rdo;我们正说话呢，远远跑来一个孩子。鄢翠枝一瞧，笑道：&ldo;瞧，玲珑来了。村长家的孩子胆大，整天在外面乱跑。&rdo;玲珑跑了过来，我一看，红脸蛋儿，长梭眼儿，两只麻杆样的臂膀，胸前罩一件猫扑蝶的涎襟。鄢翠枝问：&ldo;玲珑，你咋跑到这里来了？&rdo;玲珑挤眼一笑，露出两个酒窝，一口白牙闪着瓷亮。&ldo;我娘说了，让我来找爸。&rdo;鄢翠枝见玲珑虎头虎脑，甚是好玩，逗趣道：&ldo;你呀，小心这片林子里窜出条大灰狼，那狼牙有这么长，那狼嘴有这么大，一口就能把你吞进肚子里。&rdo;玲珑眨着双眼，一动不动听完后，直摇头：&ldo;我娘说了，乡下没有大灰狼，你在唬我。&rdo;说完，登、登、登一溜烟消失了。鄢翠枝发现没能唬住玲珑，双眸里露出一丝慈爱。噘嘴一笑，对我说：&ldo;改明个儿来我家，我给你杀只鸡、宰只兔，让你美美吃一顿。&rdo;我望着笑了笑，一迭连声地答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