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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9章（第1页）

黄静婷一看我娘走进厨房，遂也跟随进。案砧上的一只洋磁盆里，盛着一大堆雪白面团，还搁着一大碟用芝麻、茴香拌葱花的佐料。黄静婷笑道：&ldo;妙！妙！馒头揉的像苹果，这些茴香作何用处？&rdo;我娘一面将面团揪成小团，一个个揉成馒头，一面将茴香均匀地搀进馒头里。娘说：&ldo;我做的是茴香馒头，这种茴香馒头好吃，听说城里人想买还买不到哩。&rdo;娘把茴香一层一层撒在面团上，两掌一合，将馒头捏揉在一起。黄静婷觉得稀罕，随后学着我娘的样子做。待做完茴香馒头，娘又拿一个礤床儿，把准备好的白萝卜擦成丝儿。黄静婷问：&ldo;中午就吃这个吗？&rdo;娘笑道：&ldo;葆君嚷了两天了，非要吃馒头就萝卜丝儿。&rdo;此时，爹躺在炕上，照看上官灵童，自言自语道：&ldo;好孙儿多神气，生在名门望户家，生来不愁吃，不愁喝！&rdo;上官灵童目光直撅撅地盯着他望，不时咯咯地怪笑两声。爹又说：&ldo;千不怕，万不怕，那小鬼小怪不敢伤害你。你一笑哩，他兹溜一声，就逃跑了。&rdo;说着，揪了揪灵童的鸡靶子。我笑道：&ldo;爹，你就省点心吧，他那么小，懂啥呀。&rdo;爹摇头道：&ldo;嗳，这你就不懂了，孩子要学会和大人说话，这样长大了聪明。&rdo;窗外的天说变就变。早上还风和日丽，一到午时竟阴雨淅沥。我望望窗外，斜风细雨，劈啪作响。闲来无事，我拿来那件干透的玉色烟萝针织小衫，用熨斗平烫一遍。&ldo;爹，葆君给你说和瑞贺的事了吗？&rdo;我叠展衣衫，细声柔气地问道。爹嘿嘿地轻笑，应着说：&ldo;在农地上就说了。&rdo;我问：&ldo;那她怎么说的？&rdo;爹笑道：&ldo;瑞贺想明年二月初结婚呢。&rdo;我搁好衣裳，一回脸有些惊讶：&ldo;明年二月初，那你和娘同意了？&rdo;爹笑道：&ldo;那还能咋样！两个人整天黏黏糊糊，再说瑞贺也是个实称人，看不出坏心眼，也会来事。&rdo;我收拾好自己的衣裳，想起晚上两个姑姑要来看我，便取出包袱里的一包衣料，搁在炕头。一回眸，李葆琛从屋外走进。旦见李葆琛：长眉细挑似笑非笑，双眸含水半眯半张。双眉深深，似有石黛描成。唇上涂膏，似有口脂染抹。两腮搽红，似有胭脂浸润。头上笄一只蝴蝶发卡。耳朵眼里，各塞一根糯米大小的茶木棍。两只羊脂白玉般皙净的臂膊裸露在外，缠一串南红玛瑙珠链。&ldo;姐，&rdo;她轻俏地喊了一声，嗲声说：&ldo;早上听娘说你们回来了，葆君姐哩？&rdo;我粲然一笑，道：&ldo;刚才还在，诺，进来了。&rdo;话音一落，葆君冒雨蹐步走进屋。&ldo;嗳呀，雨是越来越大了，屋外碰见桃仙嫂嫂，说了两句话，差点没进来。&rdo;李葆琛唤道：&ldo;葆君姐，&rdo;葆君一抬头，屋炕边站着李葆琛。&ldo;你咋来了？这么快就听说我们回来了？&rdo;李葆琛点头道：&ldo;嗯！娘让我来看灵童。&rdo;说完，近在炕畔，往灵童身上瞧。大半个时辰后，娘将蒸好的茴香馒头盛了上来。窗外雨声依旧，黄静婷便与李葆琛留下来一块儿吃。众人坐在餐桌旁，围拢一盆馒头七嘴八舌。黄静婷说：&ldo;我还从未吃过茴香馒头，今天一定要多吃一个。&rdo;李葆琛笑道：&ldo;婷姐，难道忘了，那年过年在姐姐家吃了一回呢。&rdo;黄静婷一听，想了半会，恍然回忆起来。

雨声渐止，吃罢了午饭，李葆琛嚷着要回家，娘走出屋外一望天空，云雨收去，将要放晴，说：&ldo;回去给你娘说，淑茵姐给带来了上好的衣料，午后过来取。&rdo;李葆琛和了声，一个人踮起脚尖，漫步回家。黄静婷问：&ldo;妹妹，今年年尾还回家吗？&rdo;我正给灵童更换尿褯子，葆君道：&ldo;那要看上官家让不让回来了。这一回来已掉丧个脸，不好看哩。&rdo;娘笑道：&ldo;现在不同以往想啥时候来，就啥时候来，你有了灵童，推不开身了。&rdo;爹笑道：&ldo;闺女是俺的闺女，也得有个话语权吧？&rdo;黄静婷又问：&ldo;你还没进铁柱家，想看看去吗？&rdo;我说：&ldo;要去看的。现在合适吗？&rdo;葆君笑道：&ldo;有啥合不合适的，姐，咱三个一起去。&rdo;黄静婷听了觉得可行，我也就默认了。我从带来的衣料中，取出一块宝照大花锦料子，捧在手掌间，随二人前往铁柱家。谁知，未进屋里，孙桃仙在侈侈不休地谩骂金琐。我们三人打门缝儿往里张觑，只见金琐定定地站在屋中，一头凌发，脸上脏兮兮的，铁柱娘在给她擤鼻涕。&ldo;桃仙嫂嫂，这是咋的了？&rdo;我推门而入，一脸笑意，温声温语地问。孙桃仙看见我们进来，笑道：&ldo;这不是茵茵吗，快，进来坐。&rdo;她把我们请进屋，我们一字排开坐在大炕沿上。我一瞧，孙桃仙脸腮堆肉，眉眼秃兀，一件绣荷水印衫松松罩在丰腴的身上。她也一样瞧我。旦见我柳叶弯眉，杏眼桃腮，秀发丝丝垂两鬓，显得娇媚，丰神绰约。&ldo;淑茵胖多了。&rdo;她叹了一声。我注视着她，那看似憔悴的脸孔上，仿佛平添一绺忧愁。我自嘲地笑道：&ldo;自打生了灵童就变成这副模样了。&rdo;孙桃仙一愣，回道：&ldo;我就是说呢，早上有喜鹊在树梢上叫，昨个晚上还听见有孩子哭闹，我就猜到可能你回来了。&rdo;黄静婷问：&ldo;那你干嘛吼金琐？&rdo;孙桃仙惭愧地笑了笑，回道：&ldo;甭提了，金琐两天不肯洗一回脸，你看那张脸，皴的像杨树皮。&rdo;黄静婷和我再一望，铁柱娘抓住金琐的两只小手，放在温水盆里拿毛巾、肥皂给搓手背呢。&ldo;来，喝点茶水。&rdo;回眸间，孙桃仙给我们各自递了一杯茶。我将茶杯搁在炕沿边的灶墙上，黄静婷呷了一口，也放了下来。&ldo;我正要瞧你们，不料你们就来了。&rdo;孙桃仙又盛上一碟榨松子，让我们吃。我说：&ldo;此次回来要住几天呢，不怕没时间窜门。&rdo;铁柱娘将金琐的头按进水盆，拿洗衣粉给洗发梢。黄静婷深吃一惊，问：&ldo;怎么不用洗发露，用洗衣粉会损伤头皮。&rdo;铁柱娘回道：&ldo;顾不了那么多，这丫头头发像结了脏垢的毡子，不用洗衣粉洗不干净。金琐，低头。&rdo;黄静婷一望，不由得解颐而笑。孙桃仙道：&ldo;你们姐妹来了，那上官家没来人吗？&rdo;葆君道：&ldo;姐夫工作忙，再说姐一心只想让俺爹娘看灵童，所以就来了。&rdo;我回眸望了望，长约五丈的大炕上，一叠垒起的明黄缎褥上有《喜鹊登枝》《阳春白雪》《四季牡丹》图案。炕上铺着一张芨芨席子，席子上摞着两只藤枕。铁柱娘给金琐洗完头发，拿了一件有灰太狼图案的衣裳穿上。铁柱娘道：&ldo;早就该给她换上，这回让你们笑话了不是。&rdo;孙桃仙嘴角一撇，眼泪不自觉得滚落。我倏地一怔，说道：&ldo;嫂嫂怎么哭开了？多让人心酸。&rdo;铁柱娘微喟一声，道：&ldo;自从铁柱走后，她就经常这样，一有人坐着，就暗自落泪。&rdo;金琐一看娘亲默自垂落，走近炕沿。&ldo;金琐，让阿姨抱一抱。&rdo;我一弯腰将金琐抱上了炕。金琐一动不动地坐在我身边，两只苹果般红扑扑的脸蛋，一双盼顾有神的大眼睛，偶尔会呆一阵儿，头发用猴皮筋扎了一个马尾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