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猎猎,庐州对岸,金营如林。
千帐灯火连天映水,风吹旌旗猎响如涛。此处已临宋金交界,往南过了汴水,便是大宋境内最薄弱的一环。
营帐之中,完颜宗翰身披鹤氅,站在一张巨大的地图前,目光冷冽,手指轻敲着庐州二字。身后行军司马撒改刚刚禀报完前线巡查,正抱拳等着吩咐。
“人手已经轮换完毕,火药堆、辎重车、军械库都按昨日部署分配好了。按时日算,褚良的伤也该差不多痊愈了。”撒改顿了顿,压低声音,“大人,属下以为,若真有信要传,该快了。”
宗翰听罢,没回头,只缓缓点了点头:“你觉得他靠得住?”
撒改微微一愣,犹豫片刻,道:“此人背景干净,原是韩世忠麾下偏将,入军不过四年,虽有军功,但脾气狠、性子硬。能忍得下那鞭子,当众低头,这一点,不像装出来的。”
宗翰轻笑了一声:“可也不排除,他早跟韩世忠唱双簧。”
撒改皱眉:“那咱们”
“不是咱们信不信,而是朝廷那群坐在热炕头上的老家伙们,连看一看的胆子都没有。”宗翰转过身,眼神带着压不住的讥讽,“这褚良,是我逼着他们同意出兵的借口。”
“若不出兵,等宋人打过来,咱们连喘气的阵地都没了。
撒改皱着眉:“可要是褚良真诈降,等咱们兵动南下,被他们中路一夹”
“所以我才让你盯着。”宗翰道,“不管是真降还是诈降,只要他一动,就给我密切盯死,若是送来的诱饵,我也有法子咬断钓线。”
他说着走回主位,一屁股坐下,动作却带着杀伐果断的劲道,盏中清酒未动,寒意却扑面而来。
“宋人现在换了个皇帝,表面上不动声色,实际上动得比谁都快。”宗翰嗤笑,“赵恒,这人有些意思。我原以为他不过是个权臣扶上来的傀儡,没想到,这傀儡脑子比谁都清楚。”
撒改低声道:“听说这新皇不近声色,但手底下动作却极快。宗泽、韩世忠、岳飞这些人都重新排兵布阵了。”
“他不是在守,而是在赌。”
宗翰缓缓捻着酒盏,冷笑了一声:“他若真想对我下手,褚良,就是他的第一步。”
撒改欲言又止:“那我们”
“等。”宗翰抬头看他,语气沉稳而森冷,“宋人想借褚良开局,我就接着这步,反手打一盘。要是真打起来,我们金国不能一味退缩。打了,哪怕是败,也得打一拳回去。”
“否则等他们真练出一支能打的大军,辽东旧地,就别想再拿回来。”
撒改心头一震,连忙拱手应下。
宗翰摆摆手:“你去吧,让前哨继续监测宋军动态,一有风吹草动,立刻来报。”
“是!”
撒改退出主帐,夜风扑面,吹得他战袍翻动。
金营不眠,巡哨的火把如星火连线,一直通往河岸。庐州对岸那片幽暗沉寂的地方,他心里一直有个影子,仿佛藏着一柄暗刀,静静地吊在半空,那柄刀,叫韩世忠。
这一次,宗翰把话说得明白:要打,就得借褚良这一子下到底。不管这人是真是假,金国军队的刀已经举起来了。撒改心知肚明,一旦出手,已经没有回头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