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伟你怎么回事儿啊?水都溢出来了。”
随着这声,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推开了屋门。她没想到屋里还有别人,愣了一下。
“妈,我高中同学。”赵伟迎了过去,接过了女人手中的菜篮子。
“啊?是么?你好,你好。”赵妈妈在先前赵伟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。拿出了手帕擦汗。
今天闷热的厉害,昨天的那场雨并不能给这个炎夏丝毫的凉爽。郭磊已经满身是汗了,车里有空调还不觉得天气这么难捱。
“阿姨您好。”郭磊拿了桌上一只新的茶杯,给赵妈妈倒了一杯凉茶。
“你是?”赵妈妈笑笑的点了旱烟,看着对面的郭磊。
“我叫郭磊,以前……承蒙班长大人照顾了。”郭磊挠了挠头,看着坐在门口板凳上的赵伟。
“哦,是你啊?我有印象,以前小伟总跟我说你,说你画画特别好。”
赵妈妈与郭磊攀谈了起来,赵伟坐在门口抽烟,眼睛盯着院里的那堆稻谷。
这段寒暄的最后一句是:挺好的,多有出息啊,不像我们家小伟,大学考试当天闹肚子,唉,之前的努力全白搭了。
对话是被赵伟打断的,他说:我带你附近溜达溜达吧。
郭磊知道,赵妈妈揭了他的伤疤,当然,那伤疤也是他的。
很多年前的旧事又浮现了出来,赵伟叼着烟走在土路上,路边的风景他是那么熟悉,可此刻,跟在他身边的人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,这里,不是这里,是那条路,他们并肩走过无数次的那条小路。
铁路学校旁边的那条小路,少年时代的他们走过无数次,每次偷着从院墙翻出去,不过就是为了买烟什么的。那条土路脏兮兮的,夜里没有一盏路灯,很黑。每次走的时候,郭磊都会讲一个鬼故事,讲完之后害怕的还是他自己。这个时候赵伟总会取笑他,并且再给他讲个黄鼠狼之类的跳大神儿什么的故事。每每让这孩子一路小跑跟兔子一样翻墙利索的逃回宿舍。
那间宿舍一共住了六个人。包括赵伟和郭磊。
郭磊那时候是学校最让人头疼的孩子,打架、闹事儿总缺不了他,而且,主角还往往是他。他展转了七八个宿舍,谁都震乎不住,最后,班主任把他分到了赵伟所在的这间,赵伟是班长,他得负责这问题学生。
赵伟一直都觉得接近郭磊挺难的。他是那种很嚣张的性格,冲动起来毁灭性十足。可,在这些表象之下,赵伟却观察到了郭磊的另一面。他发现他喜欢画画,有时候宿舍熄灯了,他就打个电筒,拿铅笔在白纸上涂涂抹抹,而且,画的很好。
到现在,赵伟也不知道他们俩是什么时候变得亲密的。他主动的跟郭磊说话,起初,郭磊不屑一顾,后来,一次两次三次十次,他也就愿意跟他说点儿什么了。慢慢接触多了,两人发现彼此还是挺合得来的,再后来,他们变得形影不离。郭磊不再折腾了,而是花更多的时间画画,上课画,下了课也画,空闲的时候就跟赵伟混在一起,也许是胡说八道,也许是一起听听卡带。
赵伟从没想过他们除了哥们儿之外还能再有什么别的。可,高二夏天的那次实习,让他们越界了。
他们实习的列车是一种法国产的电力车。听着挺好的吧?那是说车头。他们俩很不幸的被分配到运送木材的货车上实习。别人都是五个人一小组,但他们班一共二十七个人,因为赵伟跟郭磊关系不错,又因为别人都跟郭磊合不来,所以,他们这小组,就只有他们俩。
带他们的老司机是个中年胖男人,好责难人,好喝酒。郭磊打一上车就跟他挣拨,赵伟被夹在中间也很难做人。这实习的时间就变得越发的难熬。货车一路向南,中间只在金华卸一次货,而后直接就是最终目的地汕头。车在金华要停留一个晚上,胖男人去了市里喝酒,他说,他就喜欢这里的小吃啊、酒啊,游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。末了,还不忘补上一句:当然,这些跟你们无关。
俩孩子被留在了车上,他们要替他坚守岗位。仲夏的铁皮车里热的厉害,郭磊不停的喝水不停的摇着蒲扇却丝毫感觉不到凉爽。赵伟知道,这个家境优越的小子根本吃不了这个苦。如果不是青春期的叛逆,他甚至就不该属于这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