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国公府的密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迅速在勋贵集团这张盘根错节的巨网中荡开致命的涟漪。
一张无形而精密的大网,在崇祯皇帝和陆铮都未曾察觉之时,己然无声地张开,覆盖了整个京城,甚至向着遥远的西南延伸。
翌日,沉寂了不过半日的通政司,便迎来了雪片般的弹章。不再仅仅是勋贵阵营的代言人,更多平日“清流自诩”的御史、给事中也纷纷上奏。弹劾的罪名,从最初陆铮“逼死刘侨”、“办案失当”,迅速升级、蔓延:
“陆铮执掌诏狱,滥用酷刑,屈打成招,致无辜者含冤莫白者众!”
“罗织构陷,排除异己,凡不附己者,皆以‘东林余孽’或‘通敌’之名构陷下狱!”
“贪墨无度!查抄犯官家产,多入其私囊!其府邸豪奢,远超俸禄所及!”
“僭越跋扈!仪仗逾制,出入宫禁如入私邸,视王法如无物!”
“更闻其私下结交边将,密会藩王使者,其心叵测!”
这些奏章,有鼻子有眼,时间、地点、人物(多为己死或流放无法对证者)、数额,编造得煞有介事。更有“苦主”在勋贵暗中支持下,跑到都察院、大理寺门口哭诉喊冤,声称家人被陆铮构陷惨死。
一时间,京城舆论哗然。茶楼酒肆,街头巷尾,陆铮的名字与“酷吏”、“巨贪”、“奸佞”紧紧捆绑在一起。原本对贪腐深恶痛绝的市井小民,在勋贵刻意引导的流言下,也开始将陆铮视为比贪官更可怕的祸国殃民之徒。
这些弹章和流言,如同毒液,源源不断地涌入乾清宫。崇祯的御案上,几乎被参劾陆铮的奏本堆满。崇祯面无表情地翻阅着,手指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崇祯深知其中十之八九是污蔑构陷,但勋贵这一手极其毒辣——他们并非要崇祯立刻处死陆铮,而是要彻底败坏陆铮的名声,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,变成一个“政治不正确”的存在。
一个被天下士民唾骂的锦衣卫指挥使,即便崇祯再信任,再想用,也会束手束脚,其权威和执行力将大打折扣。勋贵在逼崇祯自断臂膀!
西南通往京畿的官道上,一队打着“石柱宣慰司”旗号、风尘仆仆的信使,正焦急地策马狂奔。他们是奉秦良玉之命,提前入京联络兵部、户部,为后续大军开拔、粮秣补给做准备的先锋。
然而,当他们抵达预定交接的河北重镇保定府时,麻烦开始了。
“勘合不符?”信使首领,秦良玉的族侄秦翼明,浓眉紧锁,看着眼前一脸公事公办的户部主事。
“是啊,将军。”那主事慢条斯理地翻着厚厚的册子,眼皮都不抬一下,“您这勘合是兵部签发的,但粮秣调拨,还需我户部核验库储、计算损耗、签批印信。您看,这流程,一环扣一环,急不得啊。”
“大军开拔在即,粮草乃命脉!我等奉秦帅之命,持兵部勘合先行联络,就是为了避免延误!”秦翼明强压怒火。
“哎呀,将军息怒,下官也是按章办事。”主事皮笑肉不笑,“如今各处都要粮,库房也紧张,手续不齐全,一粒米也调不出来啊。要不您再等等?或者,回京催催兵部,把手续补全了?”
同样的刁难,出现在沿途各个驿站、漕运码头、卫所兵站。
“船只检修?昨日不是还好好的?”
“抱歉啊军爷,例行检查,发现几处隐患,为保安全,必须停运检修三日!”
“所需车马?哎呀,真不巧,前些日子征发民夫转运军资,牲口都累垮了不少,实在凑不齐您要的数目啊!”
“本地卫所库房?钥匙在千户大人手里,千户大人下乡巡防去了,归期未定!”
秦翼明一行人处处碰壁,寸步难行。原本计划好的补给点、转运点,都变得关卡重重。他们携带的干粮即将耗尽,马匹也疲惫不堪。
眼看离京城还有数百里,却仿佛隔着天堑。秦翼明望着阴沉的天色,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:这绝非偶然!有人在故意拖延、阻挠西南兵进京!
他立刻派出最精干的亲兵,化装成百姓,不惜代价,绕过官道驿站,务必将此异常情况火速密报秦良玉,并设法潜入京城,首接面圣或找到可靠之人(如陆铮)报信!